校庆特辑 重温旧时光：忆请益于一中校友季羡林

吾生有幸，曾经三次瞻颜沐教于年高德劭、学识渊博的文化大家季羡林先生（1911.8.6 — 2009.7.11），其中两次是到季老在北京大学朗润园的家中拜访，当面聆听他的教诲，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每每提到季羡林，那些与季老会晤的珍贵瞬间，像一帧帧影像画面涌现在眼前。

第一次拜访：季老寄语同乡，弘扬齐鲁文化

1998年6月22日下午，我与沈建国等人，由著名学者、教育家、书法家欧阳中石引荐和欧阳中石夫人张茝京引领，驱车前往北京大学朗润园季羡林家--一座普通的略显老旧的单元宿舍楼一层。

一间简陋的客厅，靠墙大部分是装满线装书籍的书橱，书橱顶上摆满了照片等物件。墙角处树着一幅范曾为季羡林绘制的木框水墨肖像。书橱下面摆了几件简朴整洁的布沙发。

小客厅里共两个门，一个是由此进来的门，靠近玄关和小书房；另一个则是离开时将要走出的门，直通楼外的校园路和已长满田田“季荷”的池塘（门外池塘里的荷花是季老若干年前撒种的莲子所生，由此人称“季荷”），门边放了张书桌。

当时已是87岁高龄的学界泰斗，白发稀疏，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思维清晰，温煦慈祥，和蔼可亲。由于年迈，行动稍缓慢，但头脑反应极敏锐。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老人家一片乡情真切感人。当听我简单说明来意后，季羡林欣然接受了两个请求：一是担任山东省舜文化学会名誉会长；二是为济南编辑出版的有史以来第一本《舜文化》会刊题词。这时，季老接到电话，商研为29日来北京大学访问的美国总统克林顿颁授证书的事宜。

接完电话回到客厅，季羡林立即提笔俯身，不假思索的秉笔速就：

热诚祝贺山东舜文化学会的成立。弘扬齐鲁文化是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相信我们山东的学者们和党政领导一定会顺利地完成这个伟大任务。

季羡林的题词发表在1998年编辑出版的第一期《舜文化》杂志首页上。刊名是欧阳中石题写的。

在不足百字的题词中，季羡林从大文化的视角和历史的深度指明了大舜文化与齐鲁文化、齐鲁文化与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逻辑关系和文化站位，把研究大舜文化作为弘扬齐鲁文化的一部分，更把弘扬齐鲁文化看作是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伟大任务，且其人文精神，故乡情怀溢于言表。季羡林的题词，成为当时鼓舞大家进行大舜文化研究、传承、弘扬的重要思路支撑。

临行前，季羡林执意坚持依照多年惯例，亲自送我们，陪看路边满池迎风摇曳的“季荷”，沐着夕阳，站在路边微笑着，边招手、边目送车辆离去。

每每回忆起季羡林款送后辈同乡的身影，我们依旧觉得“如坐春风聆教诲，音容宛在故乡情”。这些温馨景象相伴至今。

第二次拜访：季老抱病谈阿閦佛首回归

2003年1月19日冬日下午，为编辑出版济南四门塔阿閦佛首回归纪念文集《即合归心》，我和崔大庸再次由欧阳中石引荐和欧阳中石夫人张茝京引领，来到当时已92岁高龄的季羡林家中拜访。季老抱病在窄小而简朴的书房兼卧室里会见了我们。

简陋窄小的写字台上摆满了稿纸资料等。书桌紧靠的窄窄窗台上，两盆白色的水仙花映衬着窗外的积雪开得正旺，缕缕幽香既诠释了主人的高洁品格，又焕发着迎春的气息。由于书房兼卧室太过狭小，我们只能坐在季老简朴的单人木床上。

2003年1月19日，季羡林（右一）抱病在自己简陋的书房兼卧室中与张茝京（中）和作者（左一）交谈。        

在听完关于2002年12月21日，曾被窃流失5年的济南隋代四门塔阿閦佛首回归复原情况的简要介绍后，早年曾经长期在济南生活，并始终心系泉城的季羡林似乎对此事毫不陌生。他即刻高兴地说：“佛首回归，不仅对于祖国文物和人类文化遗产的保护是个重大贡献，对于促进海峡两岸同胞情谊和文化交流，对于祖国统一事业的贡献更伟大。应当把此事提高到这样一个层面来认识。”

在谈到佛首回归是由台湾法鼓山创办人释圣严法师抱病亲率僧俗团队捐送回归的懿行善举后，季羡林说：“1999年3月，我曾应圣严法师之邀和任继愈先生等去台湾考察交流，参观过法鼓山。圣严法师是位爱国、爱教、又有学问的人，我们谈得很融洽。……”言语之间充满了对海峡东岸这位自觉为保护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瑰宝做出贡献的“学问僧”的嘉许和褒扬。

2002年12月，济南市文化局、济南市邮政局为阿閦佛首回归发行的纪念封。

季羡林继续回忆道，那一次在台访问期间突然患病后，他得到了台湾同胞的精心治疗和护理。在台湾期间接触了很多学界同行朋友，最突出的感觉是，两岸同胞情同骨肉，自古如此，都属于中华民族同一个大家庭。

讲到这里，季羡林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这位世纪老人以其文化大家的历史眼光和拳拳的爱国情怀，款缓从容而又坚定地说：“两岸的统一只是个时间问题！”

似乎是上天的刻意安排。2009年2月3日，曾与济南结下殊胜文化禅缘的法鼓山创始人圣严法师圆寂往生，享年79岁。在此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曾与圣严法师在宝岛台湾迎聚畅叙过的同样有着深厚佛学造诣，又同样与济南有着深厚文化渊源的季羡林、任继愈两位学界泰斗也于同年7月11日同一天相携仙逝。季羡林享年98岁。任继愈享年93岁。

今年是季羡林、任继愈两位大师国士逝世八周年，也是圣严法师圆寂往生八周年。仅以此文缅怀长眠于海峡两岸、赤县神州的三位同为弘扬中华文化、建设文化济南做出各自不朽贡献的先哲。先贤已逝，功业长存，心香一瓣，伏惟尚飨!（刊于2017年第6期《春秋》）

本文作者：邹卫平 

曾任中共济南市委副秘书长、山东省舜文化学会秘书长、济南舜耕山庄总经理兼党委书记；济南市文化局局长、济南市文物局局长兼党委书记；济南市文联主席。

编辑/焦婵     核发/周贤东